在滇西北,在横断山脉,从来就不缺乏女人的故事。这里的女人跟所有的女人一样充满了坚韧而磅礴的生命力,但又比其他许多地方多了一丝妖异的气息。在这里的神话传说中,女人们是协助创世的女神,负责安慰与保护的女神,是引人误入歧途的女鬼,也是支持英雄前进的情人。但是,好像她们很少是她们自己。
而阿措从小听的街闻巷议里,女人们都是活蹦乱跳地活着。街这头这个奶奶,街那头那个嬢嬢,这谁谁家媳妇,那谁谁家老娘,明明都是活生生的自己,有自己的故事。
阿措是云南丽江永胜县人,永胜的旧名是沧城。《沧城》讲的就是这里的女人们的故事。这些女人没有一个拿到了大女主剧本,没有一个成为了世俗意义上人生的赢家。对她们来说,生活就像一块千疮百孔的烂布,但她们不仅缝补它,还上面绣出花来。阿措写的也是滇西北的故事。在这里,马帮在山间穿行,驼铃叮当作响。小城烟火升腾,远处是雪山和原始森林。希望在故事里与你相遇,祝你春天快乐,生机勃勃。
2025年7月12日15:00,青年作家阿措将来到 西溪·果麦书店, 一起和我们聊聊滇西小城里那些野蛮生长的故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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阿措,云南丽江人。上班族,青年作家。出版首部长篇小说《沧城》。喜爱山水与滇西北民间传说,梦想生活是半年种菜半年创作。
《沧城》
作者: 阿措
出版社: 云南人民出版社
出品方: 果麦文化
《沧城》是阿措原创的首部长篇小说。故事发生在沧城,一座云南横断山脉褶皱中的小城,曾经的滇西北粮仓、茶马古道重镇,充斥着来自中原的儒家文化和边地神秘的乡野民俗。书中流露着滇西北群山间独特气息与小县城市井烟火。
沧城出了一件大事,仙婆子死了。大家奔走相告,而“我”童年的鬼魅幻梦就此醒来。《沧城》也正是从这位真假难辨的神婆之死,引出滇西北小县城里的芸芸众生——一辈子不婚的“斋姑娘”,为了家庭生计独自走马帮的“女赶马”…这些女人没有被生活赋予选择,却用强悍的生命力,为自己谋求一份生路。
青年作家阿措打捞着沧城这座西南小城的民间传说,呈现着女人们的生与死、爱与痛,以不落窠臼的叙事、赤诚而热烈的声音,向我们讲述了命运的荒诞奇诡与真实酷烈。尤其是,当“水仙”被掳去荒蛮的山野,当土匪的伢子,父亲去世时要她活下去。如何活?——跟天学。天让你活,你就活。从姑娘到神婆,从山匪荒野到故里小城,她的一生在绝望中开出生命之花。这种原生野性、永不止息的生命力,正是我们当下需要的精神药方。
拓展阅读
《沧城》作者手记
上中学的时候,有一次我路过巷口一个捡垃圾的老女人。
她是我的家乡永胜县城(古名沧城)里一个出了名的女疯子,人极瘦,满脸的皱纹。因为没了牙齿,脸好像是比别人短了一半。她有一句著名的Slogan:“叉鸭子!烂婆娘!”这大概是沧城人骂架时用来骂多事的人,或是骂女人的。这个捡垃圾的女人不同,她没有多少新鲜的词,也不管对面是男是女,是否多事,或者只是过路而已,只要她来了兴致,就撵着人骂:“叉鸭子烂婆娘!叉鸭子烂婆娘!”
骂得多了,这两个骂人的词在沧城被消解了侮辱的意味,变成了颇具娱乐性质的玩笑。有小孩子特意追着她丢石子,只为引得她骂。她艰难地拖着脚步追来,边骂边丢垃圾来,丢也丢不中。孩子们于是哄笑起来,十分快乐。我们同学之间彼此也这样骂,也都知道对方没有恶意,只觉得有趣,课间一群群嬉笑的,也都是“叉鸭子烂婆娘”。
这句对别人来说已经毫无攻击力的话,是这疯女人仅有的武器。
那天我路过,看见垃圾堆里有东西挪动,晓得是她。我有点慌张,倒不怕她骂,是怕她发起疯来拿垃圾丢我。小巷很窄,没有空间闪避,我的目光迎头便与她的撞上了。
我小声喊:“奶奶。”
她笑起来,脸比原先更短了些:“出去呀?吃茶了吗?”
这是我与她说过唯一的一句话,里面完全不含叉鸭子和烂婆娘。那之后再遇见,她会对我笑,但也不再说过什么。我对她生出很多好奇,于是到处问。她是谁,她怎么了。
没人说得清楚,她活得就像是一个迷。我姑妈说,她还小的时候,这个女人就是这个样子,捡粪草,骂人,叉鸭子烂婆娘。还说,那时候她骂人的词,比如今还要多两个呢。
但借着她,我听说了更多沧城“疯人”的故事,大都是女的。比方说,有个老女人,小时候被土匪抓到山里去当了奴隶,后来解放军把她解救回来,还安排她嫁人生子。可是她脑子不清醒,好像是疯了。比方说,有个疯子会算命,能预言谁家有灾祸,还能说得准。大家都恨她恨得要死,为什么?还不就因为她说得准,触霉头。再比方说,有个女人老得快要死掉啦,还非要跟他男人闹离婚,闹了好久总算是要离了,才发现两个人根本就没有结婚证。
疯不疯?你说她们疯不疯?
这些事情已经过去了。上大学以后,我很少再回沧城。这个滇西北再平凡不过的小镇子艰难地跟着时代发展,听说新建了公园,听说新修了路。一到夜晚,各家单位都亮起花哨的灯带,冬日的街边也有了明媚的樱花。但在我回忆里,它还是以前那样,有各种关于疯子的好听的传说,冬天的道路上铺着晾干的豆杆,车辆开过,便碾起灰色的尘风。
但是这些事都已经过去了,那就不必想它。
2023年,我离婚。在我看来这属实是一个不得不做的决断,在当下社会也实在算不上稀奇。可是仍然有人说:“她脑子出问题了,好好的日子不过。看着吧,离了婚,她肯定要发疯。”
我哑然失笑,原来疯子是这样炼成的。
于是我想,某些疯子也许是想不明白,某些疯子也许是想明白了,于是开始撕下伪装,撕掉体面,撕掉顾虑也撕掉期待。
毫无疑问,把这些东西撕了,多少会轻松一些。同年,我开始尝试写小说。因为没有经验,完全不懂得如何设计情节,如何组织框架。我像是做梦一样写,想到谁,便写几段。写着写着写丢了,就去写别人。再写着写着想起来了,便又写回来。
我写得毫无障碍,速度很快,脑子里的人物一个接一个地蹦出来。他们都来自沧城,都有一个模模糊糊的影。有的是能拍板定论的“疯子”,有的是街闻巷议里悄声传诵的“你瞧那个人,那个有点奇怪的人”。
可是当我写下他们的时候,我觉得我很能理解他们,很觉得他们正常。有意思的是网络上流行起“发疯文学”,好像年轻人们都突然明白过来疯子的好处。这大概是一种进攻,毕竟当一个主动出击的疯子比当一个委屈的正常人要来得痛快。但我又隐隐感觉这是一种妥协,是向生活哭喊着求饶:我都疯了,我已经是一个疯子了,你能不能放过我。
当然了,发疯文学大多只存在于网上,甚至类似于“爽文”一般过过干瘾也就罢了。
我也如此,我每天很正常地上班,带孩子,写作,健身。而我故事里的人物替我发着疯,把不同的人生一遍一遍地过。在疯子的世界,鸟兽是可以对话的,天地是可以骂架的。日子是可以唱着歌过的,别人的眼神是可以看不见的。疯子想不结婚就不结婚,想离婚就离婚。没有结婚证就不可以离婚吗?对于疯子来说,就算对方死了,我也可以去离婚。
有什么不可以呢?我都已经疯了不是吗?我放过自己了,生活也不能不放过我。
这样像做梦一般的,像发疯一般、吃了毒菌一般的写作,最终成为《沧城》。虽然在最后出版的时候,因为体量问题它被拆分开来,结构上更为“正常”与“合理”,但做完这个梦,发完这场疯,我觉得自己自由得要命。
写作就像我为自己开辟了一个平行的世界,我在里面一路走过不同的人生。我当过被土匪掳掠的女奴,当过铁骨铮铮的女赶马,当过军官家的小老婆,当过含着眼泪满手倒刺的山民,当过卖凉粉的,卖饵块的小贩。
我自由自在地让自己在平行世界做了疯子,因此也可以甘心在这个世界做一个正常人。
那么,那些我曾经见过的、听过的疯子,有没有可能,只是在这个世界发了疯呢?也许在另一个平行世界,他们体体面面,齐齐整整,过着他们平凡而美好的人生。
去年我回沧城去,路过我曾经遇到那个女疯子的路口。曾经的垃圾堆已经被清理了,还规划了一个巴掌大的小公园出来,放了一张石桌,有老人家坐在那里下棋。我提起曾经的那个女疯子,我说,我还记得呢,她那么疯,见人就骂,却没有骂我。
我姑妈说:“她还活着呢!”
我大为惊讶,二十年时间已经过去,她竟然还活着。
我没有见到她,也不晓得她在哪里。只是听姑妈说,她如今没那么疯了,不太骂人了。
我姑妈小时候,她就活着,发疯,骂人。我小时候,她也是活着,发疯,骂人。如今我的女儿已经到了会骂人的年纪,她还是活着,反倒不疯,也不骂人了。
也许很多曾经耻笑过她,欺负过她,让她发疯的人,如今都已经死了。而她还是活着,活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迷。
多美好啊,我笑起来。我女儿问我笑什么,我说这里曾经有一个很有意思,很有生命力的老婆婆。
女儿问我,她是怎么样的呢?
我说,我也不知道。如果有一天我在梦里知道了,就写成小说给你看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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